狐狗狸
时间是秋季,当时我还是大学一年级学生。
悠长的假期终于完结了,又花了几周才摆脱掉假期的懒散,就是这样的某天。
时间是中午一点多。朋友K打电话过来“快过来,有好玩的东西”,刚好大学没课又很闲的我,也没有多想就立刻答应了,悠悠闲闲地向大学附近K住的学生宿舍出发。
“哟、哟——进来吧。我还叫了S呢。”
K就站在宿舍的大门催促着我进去。他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间。
不过话说回来,K边上楼边吹着口哨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他心情很好。
“喂喂,好玩的东西是什么呀?”
“哎呀,不要催我呀。会让你好好看看的。”
K这个样子,我灵光一闪。
他所说的“好玩的东西”,似乎不是我想象中的新出的DVD或者游戏之类的东西。
K是纯粹的灵异狂热者。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有来历的“东西”吧。我心里猜测道。
走到房门前,K对我说“你在这里等我一下”,然后自己进去把门关上了。
我乖乖地等着。
十几秒之后,门被“嘭”一下打开,然后一张纸出现在我面前。
“酱酱——!”K举着纸说道。
这纸大概B4大小,一眼看去,上面有五十音的平假名,还有一排数字从一一直写到十。
仔细看看,纸的上半部分画着红色的像是神社的鸟居一样的图形,鸟居的左边写着“是”,右边写着“否”。
纸张有点发黄,还有不少褐色的斑点。
“……这是什么?”
听到我的疑问,K的脑袋从举着的纸旁边冒出来,回答道:
“通灵盘。”
“通……通什么?”
“通——灵——盘。用来请钱仙的。再具体点,就是请钱仙的时候必备的那张纸。而且这张纸还是比较特别的那种哟。” 说完,K“哇哈哈”地笑起来。
总之,我得到了进房间的允许。K给我一张印着飞碟团的坐垫,我们坐在矮圆桌前继续刚刚的话题。
“钱仙,就是那啥吧?几个人将手指手放在十日元上,然后请钱仙回答问题。然后,这就是垫在下面的那张纸,对吧。”
圆桌上,摆着那张什么通灵盘。桌子的一边还有一台录像机,看来是想拍些什么东西。
“唔——大体来说就是这样啦。”
“这是K画的?”
“才不是。这是我通过某些渠道得到的。嗯——具体过程我就不说,反正要玩,干脆就玩盘大的呗!”
我并不是很懂K这句话的意思。
玩,是要玩什么?还玩“大”的?
看来我脑袋上应该是飘着几个大大的问号,K用食指咚咚咚地敲着通灵盘:“这个通灵盘,是以前某个中学的女生们玩钱仙的时候用的。超有名的事件哦。玩过那次钱仙的所有女孩子全都发神经了。几天后她们集团自杀,一起去跳了电车轨。人几乎死光了,救下来的家伙也全都神志不清了。这个呢,就留在了月台上。”
咚咚咚,K隔着纸张敲击着桌面。
从半途中我耳朵内就一直响着“哔——哔——哔——”的警告声,这发展可真不妙。
在以前,我和K也曾染指过类似的有来历的东西,然后一起经历过一些很恐怖的事件,还不是一次两次。
“一起玩吧!钱仙。”
即使这样,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点头了。
虽然没有K那么夸张,我也挺喜欢这方面的东西的。
即使知道十有八九会很恐怖,但可怕:想看就大概是六四分,能明白吧,这种心理。
“但是这本来是女孩子玩的游戏吧。两个大男人玩钱仙啥的,也不会觉得恐怖啊。”
“别婆婆妈妈的!快,拿十日元出来呀。”
“原来是我拿啊。”我抱怨着,拿出了十日元放在通灵盘上。
然后K将它滑到了纸张上方鸟居的下方,看样子那是起点的样子。
“啊对了。你要注意哦。玩的时候千万不要中途松开手指,失败的话说不定会死呢。”
K轻飘飘地说出一些很可怕的话。
不过好奇心跟幼儿园小孩一样的话,已经将食指放在了十日元的一端,K也一样把手指放了上来。
“……那,问什么呢?”
“啊——这我倒没想过。刚开始嘛,那就问一下S什么时候会过来咯。”
K估计也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,但我却觉得这个问题提得不错。这属于我们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情报。
不知道钱仙会怎么回答呢?
“那——么——开始吧!”
K说着,按下了摄像机的开关。
“那就……咳。钱仙钱~~仙~~S还要多少分钟才能到呢~~~?”
虽然很在意K这种傻乎乎的提问方式,但我尽量将脑子里的邪念的都赶跑,将意识放在接触硬币的那只指尖上。
……话说回来,其实也就是将肩膀的力量放松,尽量不要往上使力气而已。
十元硬币一动不动。
突然,有什么东西拂过坐在坐垫上的我的腰间。
我移开视线,半开的窗口处窗帘微微摇动,大概是风吧?
“……喂。”
K的声音。认真的口吻让我回过神来,收回了视线。但是十元硬币还是在红色的鸟居下,没有移动过。
我看向K,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指尖。
“……怎么了呢?”
我慢慢问道。
“我说,这个十元……古钱吧?”
“啊,对哦。”
“用来玩钱仙的十元硬币,听说一定要处理掉诶,超浪费~~~~~”
呼,我不由安心地吁了口气。十元硬币没有动。
那之后,我们聊了一会十元古币的话题。
拿去钱币店的话能卖三十日元左右,如果是昭和33年出的硬币,还能更贵一点。不过拿来用的话也就仅仅是十元硬币。
就在我们说着无聊的话题时,房间的门被敲响,同时传来S的喊声:“喂——我来了。”
接着,S也没有等我们回应,就打开门进来了。
“哟……你们在干嘛啊。”
我和K对看了一眼。
“干嘛?看了不就知道了吗。”
“我可是听说有好玩的东西才来的,你们啊,别搞这么无聊的东西好嘛。”
“喂S!!!钱仙哪里无聊啊!”
“我目之所及的、所有。”
S断言,然后将K房间里的书架看了一遍之后抽出一本来,边说着“你家还真是一成不变,一本有用的书都没有”一边独自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看起书来。
我和K又互看了一眼。K耸耸肩,我则微微一笑。
接着我发现了一件事。
十元硬币的位置变了。就在不久前,它还在纸上方的鸟居下面。
有几秒间我连眨眼都忘了。
五十音的平假名之上是一排从一到十的数字。在最左边,硬币就躺在0的上面。
有几分钟我说不出话来。K好像也察觉到了。
绝对不是我故意移动了手的。而且,连它什么时候移动过,我都完全没有注意到。
明明我的食指一直放在硬币上。
我看向K。K连忙摇头。接着K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我也摇摇头。
这样下去什么都弄不明白。
我张张嘴,准备再问一次。
“额……钱仙,钱仙。刚刚移动硬币的,是你吗?”
瞬间,十元硬币移动了。在“是”的上面。我没想到能移动得那么流畅。
“……你,真的是钱仙吗?”
然后硬币一直在“是”的上面不断地画着圆。
“唔哦哦哦哦哦哦!SSS——你过来看一下!”
K兴奋地大喊,S一脸嫌弃地从书本上抬起头,走过来。
“干嘛,吵——死了。”
“动了动了!动了啊刚才!”
K兴奋到一直在那里喊着“动了”,我代为解释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。
S倒是没有多惊讶,哼了一声。
“啊,还有。这个叫通灵盘的?这张纸好像也有些来历。听说以前用这个玩了钱仙的中学生集体自杀了。”
听完,S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“嗯……?玩过钱仙的文字盘,似乎用过一次之后就得烧掉或者撕烂吧?”
“咦?”
我看向K,我可不知道这事儿。但是在K回答之前,十元硬币已经在“是”的周围不断地转着圈。
我可不知道这种情报,看向了K。但是在K回答之前,十元硬币就在“是”周围不断不断转着圈。
此情此景,K自暴自弃地“哇、哇哈哈”地笑出来。
“就是这样。二次使用的话会很糟糕。具体来说,会请不走钱仙。”
“咦、噫?!”
不会吧,刚才说的玩“大”的是指这个?
请不走钱仙会有怎样的下场?我瑟瑟发抖地想象着。
就这样被附身?该不会像刚刚说的自杀的中学生一样……
在思考的这段时间,十元硬币一直在“是”周围转着圈圈。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。
我的食指却像被十元硬币吸住一样无法松开。到底怎么回事?
接着,硬币从“是”那里离开,开始不规则运动。仿佛某种快速爬动的害虫似的。
不,仔细看的话不是不规则运动。不断不断重复的,是一句话。
『为、什、么、都、不、向、我、发、问、啊』
K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水。多数我也是一样。怎么办、怎么办?
就是这时,S长长的叹息了一声。
“钱仙钱仙,365乘以785是多少?”
这句话像沙漠里开出的一朵花,不自然却如此理所当然。
十元硬币的动作一下停住了。
“……时间到。正确答案是286525。不好好回答的话可不行啊。算了,下一个问题。”
我和K张着嘴傻傻看着S。
“啊在这之前,你们两个,给我闭上眼睛。别睁开啊,虚眯着也不行。”
S到底想做什么,我虽然不清楚,也按照他说的闭上了眼。
“钱仙,你知道‘不覚筋動(『ふかくきんどう)’这个词吗?”(不覚筋動*肌肉无意识地颤动)
黑暗中,手腕在动。
“这样啊。那你把字圈出来吧。”
硬币在动。我能感觉出来,但是和之前相比,速度非常缓慢。
“我知道了。你们可以睁开眼睛了。”
我睁开眼睛,硬币停在了か行的『く』这个假名上,一动不动。
不知何时,S已经拿起桌子那端放着的摄像机。
“看看吧。”
他停下拍摄模式,将K刚才拍下的画面给我们看。
快进掉前面几段,很快就来到了S要我们闭上眼睛的那一段。
『这样啊。那你把字圈出来吧。』
画面中硬币按照S的指示动了起来。
但是那动作杂乱无章,『ふかくきんどう』中的哪个假名都没有碰到。
“这样就明白了吧。”
S暂停摄像机,说道。
“所谓钱仙,就是人在无意识下的肌肉运动,或者是下意识使然的动作。刚我也说了,不覚筋動,又叫自动修正、自动书写。也就是说,虽然你没有意识到,结果还是自己在动。”
“我可没有动哦!”
“……听、听、别、人、说、话!你这个傻子。都说了下意识了。证据就是参与者不知道的,或者说完全没办法想象的问题,钱仙根本回答不出来。录像你也看了。”
现在,硬币没有动。
即使这样,我和K两人都不敢松开手指。
请钱仙的时候松开手指就算失败,失败了的话,万一……这样的不安在心中生根发芽着。
看到我们这个样子,S几乎目瞪口呆,或者说被我们蠢到了,“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”地叹息着。
“那我问你们,如果我记忆没错的话,钱仙的汉字是‘狐狗狸’。就如其名,钱仙请来的,大多是狐狸或者狸猫这样的低级灵……这就有个问题了。为什么这些畜生能看得懂人类的文字?我认为就算是死后,能使用文字的也只能是人类。”
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发问。不如说,我连钱仙请的是狐狸都不知道。
“那是因为……成精的狐狸死了吧。你看,活了一百年的狐狸会成精怪……”
“你活够一百年,就能精通狐狸的语言吗?”
“……做不到。”
“还有。钱仙是由国外的Table-turning这种降灵术演变而来的。但那玩意儿完全就是人类的错觉。这已经是被证实了的。”
说完,S随意地将手指放在通灵盘的硬币上。
抢在我和K“啊”出声前,他轻轻说道:“钱仙钱仙,钱仙这种现象,全部都是愚蠢的人类钻牛角尖、想太多,子虚乌有的坊间传闻罢了。是,还是否?”
载着三人手指的十元硬币,轻轻地停留在“是”的上面。
S看向我和K。他似乎微微地笑了。
“我可什么都没干哦?在我意识上。”
然后他的手指从硬币上松开,继续窝在房间一角专注地看书。
我和K对望一眼,苦笑着将手抽了回来。
那天关于钱仙的话题就到此为止。三个人吃过晚餐,从K家出来后,我到自动贩卖机用今天那枚十元硬币买了罐果汁。
在之后,我身体既没有什么异变,也没有无缘无故想跳轨,反正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。
顺便说,S之所以如此熟悉灵异方面的知识,是因为他边说着无聊,边将一屋子连房主K都没摸透的的藏书都读完了。
还有最后一件事。那天摄像机拍到了“东西”。
就在S提出数学问题之前,我和K之外,还有两根手指也放在了十元硬币上。
S提问的瞬间,那模糊的手就悄然离去。
看完我只想说,唯有知识战鬼神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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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小的唠叨时间:
作为一个小兵,疫情期间在一线没奋战几天就被隔离了(躺)
折腾了一番最近才稍微缓过劲来,太久没读了感觉舌头都打结了= =